张宇燕：世界经济依然在低速增长通道中艰难前行

张宇燕

• 专家简介：张宇燕，男，1960年9月14日生。1979-1983就读于北京大学经济系，获学士学位，1983-1991就读于中国社科院研究生院世界经济系，获硕士、博士学位。1988年在芬兰赫尔辛基联合国大学发展经济学研究所任访问研究员.1992-1993年美国马里兰大学经济系访问学者，后任社科院世界政治与经济研究所室主任，所长助理、副研究员，北京天则经济研究所理事、学术委员会委员，中国世界经济学会理事，北京外国问题研究会理事。1997-1999中国驻纽约总领事馆领事。后任社科院美国所副所长、社科院研究生院教授、博导，社科院世界经济研究中心常务理事，中国世界经济学会副会长等职，《国际经济评论》杂志社副主编等等，现为社科院亚太所研究员、副所长、党委书记、博士导师。91年前著述较少，从92年后著述颇丰，著名国际政治经济学家。

  　　中国亚太学会副会长、中国世界经济学会副会长、全国美国经济学会副会长等学术职务。

  　　2005年2月23日，在中共中央政治局第九次集体学习会上讲解《世界格局和我国的安全环境》。

 

核心提示：中国推动二十国集团杭州峰会制定了鼓励创新和结构改革议程，出台了一系列促进世界经济长期增长的措施，为实现世界经济的持续复苏带来了希望。

 

核心要点：

 

■ 2016年世界经济依然在低速增长的轨道之中徘徊。一方面，世界经济诸多领域复苏乏力，如国际贸易持续低迷，国际直接投资活动有所回落，全球债务水平高位攀升，国际金融市场反复动荡；另一方面，世界经济长达8年的调整，在部分领域有初见成效的迹象，如国际大宗商品价格触底反弹，全球物价水平有所回升，发达经济体劳动市场有所改善。

 

■ 全球经济持续行进在低速增长轨道。与前几年类似，2016年世界经济增速再次低于此前各主要国际组织的预期。国际货币基金组织预测数据显示，2016年世界经济增长率为3.1%，比2015年的3.2%略有下降。其中，发达经济体经济增速明显回落，从2015年的2.1%下滑至2016年的1.6%，其中美国和欧元区各下降1.0个和0.3个百分点。

 

■ 世界经济复苏乏力的根源在于劳动生产率增长下降，这主要是由于全球投资不足和全要素生产率增长缓慢所致。美国金融危机以后，各国投资尤其是私人投资增速放缓，造成单位劳动使用的资本增长放慢，从而制约了劳动生产率的提升。

 

■ 2017年世界经济依然会在低速增长中缓慢复苏。2016年10月国际货币基金组织预测，2017年按购买力平价（PPP）计算的世界经济增长率为3.4%。其中发达经济体经济增长率为1.8%，新兴市场与发展中经济体为4.6%。亚洲新兴与发展中经济体增长最快，经济增长率为6.3%。

 

2016年世界经济依然在低速增长的轨道之中徘徊。一方面，世界经济诸多领域复苏乏力，如国际贸易持续低迷，国际直接投资活动有所回落，全球债务水平高位攀升，国际金融市场反复动荡；另一方面，世界经济长达8年的调整，在部分领域有初见成效的迹象，如国际大宗商品价格触底反弹，全球物价水平有所回升，发达经济体劳动市场有所改善。展望2017年，全球面临劳动生产率增速下降、全球化进程受阻等诸多挑战，世界经济仍将低速前行。

 

一、世界经济总体形势

 

    全球经济持续行进在低速增长轨道。与前几年类似，2016年世界经济增速再次低于此前各主要国际组织的预期。国际货币基金组织预测数据显示，2016年世界经济增长率为3.1%，比2015年的3.2%略有下降。其中，发达经济体经济增速明显回落，从2015年的2.1%下滑至2016年的1.6%，其中美国和欧元区各下降1.0个和0.3个百分点。比较而言，新兴市场与发展中经济体则有望结束连续5年增速下跌的局面，从2015年的4.0%升至4.2%。其中印度继续保持7%以上的增速，中国则保持了6.7%的中高速增长。

 

    劳动市场走势分化。2016年11月美国失业率为4.6%，为2007年8月以来最低。欧盟劳动力市场改善较为显著，失业率从2013年7月10.9%的最高值下降到了2016年10月的8.3%，为7年来最低。新兴经济体的劳动力市场表现差异较大。中国和俄罗斯的劳动力市场总体上比较稳定，巴西和南非的就业状况则出现恶化，失业率继续高位攀升。

 

    物价水平总体有所回升。在极度宽松的宏观政策的作用下，多数发达经济体的物价上扬。2016年11月美国消费者价格指数（CPI）同比增长1.7%，扣除能源和食品后的核心CPI同比增长率为2.1%，后者已成为美联储调整货币政策的依据之一。欧盟消费者价格调和指数（HICP）月度同比增长率从2015年的零左右提升至2016年10月的0.5%。俄罗斯、巴西和印度这几个原本通货膨胀比较严重的国家，2016年在控制通胀方面都取得了明显成效，CPI同比增长率有不同程度的回落。中国的物价则相对比较稳定，2016年11月CPI同比增长率为2.3%。

 

    贸易增长依然步履蹒跚。世界贸易组织数据显示，世界货物出口总额从2014年第四季度开始出现负增长，至2015年第三季度，世界货物出口总额同比增长率达到-15.4%，随后开始收窄，至2016年9月同比增长率为-1.1%。世界贸易组织预计，2016年包括货物贸易和服务贸易的全球贸易将增长1.7%。国际贸易持续低迷且日趋恶化，折射出贸易保护和“逆全球化”抬头的趋势。2015年全球新增贸易限制措施达到创纪录的736项，排在前10位的国家占总数81%且均为二十国集团成员，而最大受限国是中国。

 

    国际直接投资活动阴晴不定。联合国贸易和发展会议数据显示，2015年全球对外直接投资流入额为1.76万亿美元，达到全球金融危机以来的最高值，同比增长了38%。2016年上半年全球对外直接投资流入额下降5%，预计2016年全年将下降10%至15%。从各国投资政策出台和投资协定签署的情况来看，全球投资环境朝着更加自由化的方向发展。2015年10月至2016年10月，全球有50个国家和地区出台了94个与对外直接投资相关的新政策，其中78%为投资促进措施，22%为投资限制措施。2016年9月，在中国杭州召开的二十国集团峰会通过了《二十国集团全球投资指导原则》，提出下一代国际投资政策的基本原则，为形成多边投资规则框架奠定坚实基础，这在国际投资领域具有里程碑意义。

 

    全球公共债务总水平持续攀升。国际货币基金组织预测数据显示，2016年发达经济体政府总债务与经济总量（GDP）之比为108.6%，较2015年上升3.2个百分点。其中，美国政府的总债务为20.09万亿美元，与经济总量之比为108.2%，较2015年上升3.1个百分点；欧元区政府债务水平有所回落，但希腊、意大利和西班牙等部分重债成员国的债务负担持续加重。2016年新兴市场与发展中经济体政府债务也有不同程度的上升，其债务水平尽管不高，但是债务风险亦不可忽视。

 

    国际外汇市场反复动荡。由于美联储推迟加息，美元指数在2016年前三个月出现快速下跌，10月又出现快速上涨。美元的剧烈震荡导致其他主要货币基本上经历了年初大幅升值、年末大幅度贬值的过程。2016年年初到5月2日，欧元、日元和人民币兑美元汇率分别升值了6.2%、13%和0.6%；从2016年5月3日到11月25日，欧元、日元和人民币兑美元汇率又分别贬值了8.1%、6.0%和6.7%。新兴经济体主要货币走势与欧元、日元和人民币基本一致。

 

    国际大宗商品触底反弹。2016年1月以现价美元计价的全球大宗商品价格指数同比下降16.9%，创2006年5月以来的最低点。其中，原油平均价格一度跌破30美元/桶，创2003年12月以来的最低点。此后，全球大宗商品价格触底反弹，震荡上行。2016年10月，以现价美元计价的全球大宗商品价格指数较1月上升12.1%。11月30日，石油输出国组织（OPEC）成员国达成2008年以来首个减产协议，原油平均价格在12月中旬突破了52美元/桶，由此可见，原油价格正在进入低速攀升通道。

 

二、世界经济面临的主要挑战

 

    劳动生产率低水平增长。世界经济复苏乏力的根源在于劳动生产率增长下降，这主要是由于全球投资不足和全要素生产率增长缓慢所致。美国金融危机以后，各国投资尤其是私人投资增速放缓，造成单位劳动使用的资本增长放慢，从而制约了劳动生产率的提升。全要素生产率增长放缓则是由于技术进步对世界经济增长的促进作用减弱，特别是由于国际层面和各国内部仍存在诸多阻碍技术进步和技术传播的制度因素。为此，中国推动二十国集团杭州峰会制定了鼓励创新和结构改革议程，出台了一系列促进世界经济长期增长的措施，为实现世界经济的持续复苏带来了希望。

 

    发达经济体资产市场泡沫膨胀。2016年以来，主要发达经济体的股市和房地产市场均在高位出现不同程度的上涨。2016年末，美国标准普尔500指数相对上年末上涨了11.0%。世界交易所联合会数据显示，2016年9月纽约泛欧证券交易所集团股票市值为18.86万亿美元，已经超过了金融危机前的最高市值。同时，美国等主要发达经济体房价持续上升。2016年9月，美国标准普尔20个大中城市房价指数为191.78，逼近2006年7月危机前206.5的最高点。

 

    美元正成为世界经济不稳定的来源。2016年12月，美联储宣布将联邦基金利率上调25个基点，目标区间为0.5%至0.75%的水平。市场普遍预测在2017年将加息3次。美联储加息将对世界经济尤其是新兴经济体经济带来重大影响，通常在美联储加息的前一个季度，投资者会将资金大规模地撤出新兴经济体，其撤资规模约为新兴市场经济总量的3.5%。事实上，在此次加息前，随着市场对美联储加息预期的增强，国际资本已开始大规模流向美国，导致美元指数迅速攀升，其他国家的货币尤其是新兴经济体的货币大幅度贬值，并加重其债务负担，对那些货币错配严重的发展中国家打击尤为巨大。这种状况将由于美国经济的反复波动及加息预期的变化而反复出现，国际金融市场也因此而出现反复动荡。

 

    收入和财富差距拉大。当今，世界基尼系数达到0.7。全球的收入不平等达到了非常危险的程度。2014年世界上最富裕国家挪威的人均年国民收入达到10.3万美元，最贫穷国家布隆迪的人均年国民收入仅为250美元，最富裕国家的人均国民收入是最贫穷国家的412倍。全球收入不平等既存在于国与国之间，也存在于一国内部。美国1986年的基尼系数为0.37，2000年进一步上升到0.40，2012年又上升到了0.41。收入不平等导致社会财富日益集中。瑞士瑞信银行的《全球财富报告2016》指出，世界上最富裕的1%的人拥有世界上50%的财富。不平等加剧不仅在部分国家内部引起越来越严重的社会分裂和冲突，也是贸易保护主义升级和反全球化的重要根源之一。

 

    经济全球化进程受阻。全球化进程主要表现在跨境资本流动、贸易、经济移民和数据共享等四个方面。近年来，数据和信息的跨境传播增长较快，但跨境资本流动、贸易、经济移民的增长均十分缓慢。麦肯锡报告显示，2011年至2015年期间跨境资本流量占全球经济总量的平均比例为5.4%，远低于金融危机前的2007年的20.5%。世界贸易组织统计数据显示，2015年世界贸易量较上年增长2.8%，贸易增速连续四年低于3%，并且连续四年低于世界经济增速；世界贸易额从2014年的19万亿美元大幅降至16.5万亿美元。2015年经济移民占全球人口的比例为3%，相对2000年仅提升了0.4个百分点。与此同时，英国公投脱欧、贸易投资保护措施频频出台、贸易谈判推动不力、贸易投资规则碎片化、特朗普当选美国总统、意大利公投失败等现象的出现均给全球化进程增加了新的阴影。

 

三、2017年世界经济展望

 

    2017年世界经济依然会在低速增长中缓慢复苏。2016年10月国际货币基金组织预测，2017年按购买力平价（PPP）计算的世界经济增长率为3.4%。其中发达经济体经济增长率为1.8%，新兴市场与发展中经济体为4.6%。亚洲新兴与发展中经济体增长最快，经济增长率为6.3%。按市场汇率计算，2017年世界经济增长率为2.8%。总体来说，国际货币基金组织认为2017年的世界经济增长率会高于2016年。

 

    我们预计，2017年世界经济增长形势依然不容乐观，按购买力平价计算的增长率约为3.0%，按市场汇率计算的增长率约为2.4%，低于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和其他主要国际组织的预测。较低的预测主要反映了我们对世界经济潜在增长率下行、金融市场脆弱性加大、债务高位攀升、劳动生产率增长乏力、全球收入及财富分配恶化、美国政策调整、反全球化趋势等问题的担忧。全球经济治理需要继续借助二十国集团平台推进，同时各国应加快国内结构改革，提振私人投资和劳动生产率增长。从经济学理论上看，对宏观经济学的反思及统计方法的修正已经提上议事议程，关于中央银行重新定位等讨论也在开展之中，理论的发展与创新将迎来新的历史机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