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各方面数据的陆续出台，我们已经清楚地看到，2012年上半年世界经济复苏势头有所减弱，中国经济增速则自2011年初至2012年二季度连续六个季度放缓。下半年世界经济复苏还会持续放缓吗？中国经济还能够实现预期增长吗？今天，交通银行(4.49,0.05,1.13%)首席经济学家连平做客本期“首席观点”栏目，就下半年国内外宏观经济形势提出了自己的分析与判断。
国际：发达经济体复苏趋于放缓，新兴市场增长通胀再下行
记者：目前，我们看到上半年世界经济复苏势头是有所减弱的，发达国家中欧元区和美国经济增长仍处于低位，整体就业状况改善有限；新兴市场国家中大多数国家经济增速和通胀压力延续同步下行。这一态势下半年会有所改变吗？
连平：我认为，2012年下半年世界经济复苏放缓的态势可能延续，欧债问题仍将持续但失控的可能性很低，美国财政悬崖最终将得到解决但经济复苏仍未稳固，日本随着灾后重建结束和缩减财赤的推行经济增速可能会逐步下行，新兴市场国家经济增速与通胀压力继续下行的可能性仍较高，大宗商品很可能延续上半年缓步下行的态势，震荡之中有分化。综合来看，全球经济增速2012年下半年可能仍处于谷底，我们预计2012年全球经济增长可能在2.4~2.8%。
记者：欧债问题一直是各方关注的重点，您对其做出“仍将持续但失控的可能性很低”这一判断，主要依据是什么？
连平：虽然欧债问题国家阶段性的冲击仍会不断出现，但欧元区经济出现大规模震荡的可能性较低。由于希腊退出欧元区可能造成多输的结果，因而其真正退出欧元区的可能性非常低。一是退欧将会对希腊经济政治造成沉重的打击，鉴于目前的希腊经济政治状况，退欧重新使用本币德拉克马将带来巨大的通胀压力，同时由于希腊实体经济衰弱，本币贬值并不能立即带来出口增长，相反会造成经济不稳，失业率持续上升。二是希腊退欧也会对欧元区带来极大的负面冲击，欧元区会面临分崩离析的威胁，后续其他欧债问题国家可能仿效；欧元资产面临做空的风险，欧洲经济复苏压力可能持续加大。近期德国虽然在欧盟峰会上做出一些让步，如同意通过欧元稳定机制为西班牙银行业融资，支持最新的经济刺激计划等。但在关键的欧元发债问题上，德国仍坚持财政稳固的原则不变。预计未来虽然希腊退欧可能性很低，但由于责权利的分配问题，希腊和欧元区核心国家之间的摩擦仍将持续存在，甚至不排除短期出现局部激化的可能。
总体来看，希腊退欧风险较低、西班牙银行业风险暂时得到控制，下半年欧元区经济增速底部趋稳的可能性较大，预计2012年欧元区GDP增速可能达到-0.4~0.2%。
记者：对于其他一些有代表性的经济体，您能做进一步的具体分析吗？
连平：好的。首先看美国。美国经济复苏状况在发达国家中较为理想，但目前仍受到财政悬崖和赤字上限的困扰。财政悬崖是指2012年末美国将面临一轮规模空前的财政紧缩，而布什政府时期延续下来的工资税和其他税收削减政策将会到期，届时不仅公共财政支出大幅削减、个人税收也将增加，经济将面临政府和私人支出消费明显下降的压力。赤字上限是指在2011年两党协商将政府公债上限提高2.1万亿美元至16.4万亿美元的背景下，2012财年美国财政赤字仍在大幅扩张。按照美国财政部的数据，从去年10月开始的2012财年前7个月，美国联邦政府的财政赤字共计约为7199亿美元。美国财长盖特纳估计，在11月总统选举后至今年年底前，美国很可能触及16.4万亿美元债务上限。一旦再度触及赤字上限，那么两党关于财政纪律的争论将会展开，甚至可能引发新一轮的评级下调风波。
但从整体来看，由于欧元区等其他发达国家和地区经济复苏稳定性尚不如美国，美元资产仍受市场追捧，如果两党能够及时达成一致，延长宽松财政政策、推迟税收优惠、进一步提高财政赤字上限，那么市场对美国经济和美元资产的信任度不会出现大的波动，美国经济延续小幅正面复苏的可能性较高。从去年的情况来看，两党虽然有所争议，但仍能及时达成一致，美国出现经济大幅下滑的可能性不大。预计2012年美国GDP增速可能在1.8~2.2%左右。
其次，看日本。日本经济由于灾后重建的逐步展开，GDP同比增速在一季度强势反弹，结束此前连续数个季度的负增长。但从长远来看，日本经济面临人口老龄化、产业空心化等中长期因素影响，一旦灾后重建的短期刺激政策到期，日本政府的公共开支减少，那么经济增速可能面临再度回调的压力。考虑到目前日本公共债务规模庞大，未来灾后重建大幅增加公共支出的可能性较小，且长期来看有进一步减赤的压力，经济紧缩的压力可能渐趋增加。根据日本财务省公布的预测数据，2012年末日本中央和地方的公共债务规模可能会达到937万亿日元，约合GDP的195%。
综合来看，随着日本灾后重建效应的逐步减退，公共政府支出下降，并面临紧缩压力，投资者信心不足，私人消费水平可能也会随之下滑，日本经济增速可能会出现逐步下行的态势。预计2012年日本GDP增速可能会在2.1~2.5%，明显高于去年的增幅。
最后，再来看看新兴市场国家。由于发达国家经济复苏普遍不佳，欧元区经济全年可能出现负增长，美国复苏趋弱，日本经济增速未来可能逐步下行，新兴市场国家出口的外部环境总体并不乐观，对于以出口为主要动力的新兴市场国家而言，未来经济增速仍有下行压力。而对于以大宗商品出口为主的部分新兴市场国家，由于全球经济降温，工业需求总体较弱，未来大宗商品价格难有较好表现，这部分新兴市场国家的经济增长也可能趋缓。因此整体而言，预计2012年新兴市场国家的增速可能在5.4~5.8%左右。在经济增速放缓的同时，预计新兴市场国家的通胀压力也会明显缓解。从总体上看，相对于上半年而言，下半年世界经济运行状况会相对趋稳并略有改善。
国内：调控政策稳中求进，经济增长渐步回升
记者：2010年以来，国内经济增速逐步走缓，GDP当季同比维持小幅下行的态势，2012年一季度GDP降至8.1%，二季度更是降至7.6%。经济增长已经连续6个季度走低，您认为原因何在？
连平：我们认为本轮经济下行是多重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
一是短期来看，我国经济面临政策主动调控和外部负面冲击双重影响。政策主动调控是当前我国经济增速持续放缓的重要原因——为了抑制通胀，2010年10月我国开始进入加息周期；为了抑制房地产市场过热，政府不断加大对楼市的调控力度；为了维持地方经济的稳定可持续发展，政府开始清理地方融资平台，加强对平台贷款的监控。此外，次贷危机之后外部冲击更加拉低了我国经济增长，这部分影响主要反映在出口方面。同时我国经济增速放缓，国际经济复苏乏力导致美元资产受避险需求追捧，国内资本流入减少，境内需求也随之降低。
二是中长期来看，“入世红利”和“人口红利”等前期经济高增长的拉动因素正在逐步减弱，我国经济潜在增长率存在逐步放缓的趋势。主要表现在以下两个方面：首先，加入WTO的“入世红利”受全球金融危机的影响正在消失。自2000年我国加入WTO以来，我国与外部经济联系不断加强，出口对经济增长的贡献大大提高，但随着入世效应的逐步减弱以及次贷危机的爆发，出口对经济增长的拉动作用已经明显减弱。其次，人口红利逐渐结束和劳动力成本上升趋势降低了潜在经济增速。预计中国人口红利可能在2015年左右结束，人口结构正在向老龄化的方向发展，而老龄化将导致年轻劳动力供给数量下降，劳动力成本将逐步上升。
记者：经济增速持续6个季度放缓，二季度经济增速已经接近政府年初提出的7.5%的目标，您对当前国内经济增速放缓怎么看？
连平：我认为经济增速的放缓仍处可控范围。首先，从GDP增速回落持续的时间和幅度看，当前我国经济形势要明显好于2008年。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席卷全球之时，我国经济发展的外部环境急剧恶化，受此影响，我国经济增长出现了连续7个季度的回落，增速从2007年二季度的最高点11.9%下降至2009年一季度的6.1%，回落幅度为5.8个百分点。而本轮经济增速虽然也已经连续6个季度回落，但增速也仅从2010年四季度的9.8%回落至2012年二季度的7.6%，回落幅度只有2.2个百分点，尚属相对温和。
其次，再以就业而论，2008年沿海地区出现了2000多万农民工“返乡潮”，而今年上半年城镇新增就业岗位是600万左右，全国在城市打工6个月以上的外出农民工还增长了2.6%。今年以来，全国的就业供需情况总体良好，仍处于供不应求状况。这一现象也明显不同于2008年，当时受金融危机冲击，曾经出现过较长时间的供过于求。另外从PMI的就业指数分析，7月份物流采购协会的PMI从业人员指数仍在50%的景气区间左右，这表明经济增长虽然回落，但对就业尚未产生明显的负面影响。
最后，从居民收入增长情况来看，虽然GDP增速持续走弱，但在2012年上半年，我国城镇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扣除价格因素实际增长9.7%，农村居民人均现金收入扣除价格因素实际增长12.4%，都超过当期GDP增速，特别是农村居民人均收入增速已经连续7个季度超过城市居民收入增速和GDP增速，这一现象是近年来从未出现过的。这些都表明当前经济增速放缓并未明显影响居民收入，也从一个侧面显示当前经济增速放缓仍处可承受区间。
记者：那么，对于下半年国内经济的总体形势您是如何判断的？
连平：以上分析表明，尽管当前国内经济放缓的形势未见明显改观，但要明显好于2008年的金融危机时期，且当前经济增速有政策主动调控的原因，而政府目前已经提高了对于经济增速放缓的容忍度。面对经济持续下滑的局面，通过政策的适度逆向调节来对冲不利的外部冲击，应该能够扭转当前经济持续下行的趋势。我们判断政策的主基调仍是“稳中求进”，预调微调的力度会有所加大，但不会过于激进。在近期政府持续出台的稳增长政策的作用下，预计今年三季度开始经济增速有望逐步回升，我们预计第三、第四季度GDP同比分别为8%和8.3%，全年GDP实际增速仍将可能保持在8%左右。
记者：增速回升的前提是需求企稳，您认为哪些迹象可以表明下半年我国内外需求将有所企稳？
连平：一是基础设施投资增速回升和房地产投资增速回落放缓，固定资产投资有企稳迹象。固定资产投资近年来一直是拉动我国经济增长的第一动力，虽然随着转变经济增长方式的深入，未来投资的拉动作用应该逐渐被消费所超越。但在短期内，拉动投资仍是扭转经济下滑趋势最有效的政策。因此，稳增长的政策主要还是依赖投资。4月13日国务院常务会议之后，有关部门和各地都在着力促进投资。这些政策正在起效，1~6月份，我国固定资产投资增速为20.4%，增速较1~5月份提高0.3个百分点。另外固定资产投资中的新开工项目和到位资金数据均略有好转。1~6月，新开工项目计划总投资同比增长23.2%，提高1.2个百分点。固定资产投资到位资金同比增长17%，增速较1~5月份提高0.2个百分点。新开工项目和到位资金情况好转预示下半年固定资产投资增速将趋稳回升。
当然，下半年投资增速回升关键是基础设施投资的拉动。我国固定资产投资主要由四部分构成：基础设施、房地产、制造业和其他，2011年以来上述四部分在固定资产投资中的占比分别为22%，21%，34%和23%。其中，基础设施建设投资的主体主要是政府，其增速主要取决于政策，具有逆周期特征；其余三部分投资的主体是企业，更多受到市场环境和经济运行周期的影响，具有显著的顺周期特征。
由于年内政府全面放松房地产调控的可能性不大，虽然近期市场交易的恢复可能刺激一部分房地产投资，但投资全面反弹的可能性较小。当然，保障房建设可能对全年房地产投资形成一定支撑。因此，年内房地产投资增速相比去年将有较大幅度的回落，预计全年增速将从去年的27.8%回落至15%左右；在固定资产投资中，基础设施投资占比22%左右，超过房地产投资。基础设施投资主要由政府主导，一般是政府用来作为对冲投资周期性下滑的逆周期政策的手段。近期发改委加快项目审批，基建投资增速也稳步回升，5月份基础设施投资累计增速由4月份的4.4%回升至5.7%，下半年仍有较大的提速空间，预计全年增速将由去年的5.9%提高到10%以上。预计在政策推动下，未来固定资产投资增速将有所回升，全年固定资产投资增速将有望保持在21%左右。
二是政策推动和物价涨幅回落将有利于下半年消费需求平稳增长。国内消费主要受汽车和房地产两个市场景气程度的影响。今年上半年消费增速不及预期，关键是这两个市场仍不景气。汽车销量年初以来虽然有所恢复，但增速仍在低位。近期广州市为治理交通拥堵而推出了汽车的限购政策，是国内继上海、北京、贵阳之后的第四个城市，如果更多城市跟随的话，估计又可能会对刚刚有所起色的汽车销售产生负面影响。房地产市场年初以来出现了一些新变化，随着首套房政策有所松动，加上年内已经两次下调利率，对于刚性住房需求会有所刺激，近期房地产交易量明显回升。而房地产成交量有回升对于促进家具、家电、建筑及装潢材料类商品的消费会有较大作用。当然，下半年支持消费的利好因素仍是政策，近期政府已推出多项促进节能家电等产品的消费措施。同时预计年内收入分配改革制度也会出台，加之下半年物价涨幅将回落，有利于居民实际收入的增长，这对于提升居民消费能力是利好。综合以上因素，我们预计全年消费增速维持在14%左右，下半年扣除物价后的消费实际增速将比上半年有所提高。
三是外部环境进一步恶化的可能性不大，存在趋稳并小幅改善的可能，出口增速稳中有升有助于缓解经济快速下滑的担忧。当前欧债问题仍在危机边缘徘徊，全球经济复苏虽然疲弱，但短期内大规模、雪崩式危机发生的概率较低，对我国经济的影响也相对有限。经历年初的低增长之后，目前外贸增速正在触底回升。如果未来欧洲经济不再进一步恶化，下半年我国出口增速将随着美日经济的复苏而启稳并小幅回升。总体来看，出口状况与我们之前的预期接近，而进口状况可能受国内经济增速放缓超预期的影响，增速不及此前预期，我们调低全年进口增速预测至10%左右，维持出口全年增长10%左右的判断，据此推算，2012年全年顺差规模可能与去年基本持平，这意味着下半年顺差规模将比上半年有明显增加。由于欧美发达国家经济增速放缓的周期可能较长，未来出口进一步增长的空间有限，而新兴市场国家未来经济增长的空间相对较大，且目前在我国出口市场中的份额占比较低，预示着其增长空间广阔，因而未来我国出口市场的拓展可能主要将依赖新兴市场国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