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五常(1935年12月1日),香港经济学家,新制度经济学代表人物之一,毕业于美国加利福尼亚大学洛杉矶分校经济学系。 张五常教授为现代新制度经济学和现代产权经济学的创始人之一。他于1935年出生在香港,抗日战争时期曾随父母到广西避难,耳闻目睹中国内地农村之艰苦,从小起就希望中国国家富强,人民幸福。其著作《佃农理论》获得芝加哥大学政治经济学奖。1935年生于香港,1982年至今任香港大学教授、经济金融学院院长。中南财经政法大学经济学院兼职教授。1959年到洛杉矶加州大学经济系学习,其后攻读硕士、博士学位,毕业于美国加州大学经济系,获博士学位。曾当选美国西部经济学会会长,是第一位获此职位的美国本土之外的学者。1969年以名为《佃农理论——引证于中国的农业及台湾的土地改革》的博士论文轰动西方经济学界。1991年作为唯一一位未获诺贝尔奖的经济学者而被邀请参加了当年的诺贝尔颁奖典礼。张五常出生于香港,曾在香港大学任教,后在美国芝加哥大学任教。他一向狂傲不羁,喜出狂言,在经济学圈内有“狂生”之称。
1小时总结,我40年来学到的经济学精髓
这是张五常先生一次精彩的演讲,他自己曾评价,这是“花了大约一个小时的时间总结一下40年来所学到的经济学的精髓”。
以下为演讲内容:
我想花大约一个小时的时间总结一下我40年来所学到的经济学的精髓。现在经济学似乎已技术化、复杂化,但是事实上我们所归纳出的经济学基本原理是非常简洁的。我总是试图用最简单的经济学原理来解释世界,尽量避免复杂的技术。
两个基本的经济学原理
经济学中有两个基本原理,对这两个原理的掌握和理解程度能反映一个经济学者的水平。其一,是约束条件下的极大化;其二,在一般情况下需求曲线斜率为负。
也许有人认为规模效益递减也是一个原理,但我认为在一般情况下,当你牵涉到实际问题时谈到产品需求或要素需求已经足够。换句话说,在实际运用中没有必要把后两个原理分开,它们讲的其实是同一个问题。这样一来,我们就有了两个最基本的原理:1.在一定约束条件下的最大化;2.需求曲线的斜率为负。现实世界当然非常复杂,但是这两个原则已足够解释世界。我跟其他经济学家的不同之处也在于我只用这两个原则来说明问题。
其实,这两个原理都是“武断的”假设。但是,如果有任何经济规律违背了这两个原理,那么,整个经济学就自相矛盾了。这就是为什么我说这两个原理是对人类行为的“武断”假定。那么,下面一个非常关键的问题是,这两个原理到底有多大的用处。
要想检验在解释经济现象时这两个原理的有用性,唯一需要做的便是去思考这两个原理意味着什么,以及从这两个原理推测出来的假定是否正确。简单地讲,现在真正可以测试的假定有A和B两种。假设如果A发生,则B发生;反之,若B没有发生则A肯定没发生。如果在实际测定中,B没发生而A发生了,则原假定就被推翻了。其实,所有科学都要遵循这一规则。
因此在我们检验假设时,就需要看当B没发生时,A发生与否。当然,A与B的可观察性是根本前提。有些假定看上去很有道理,但如果它们是不可以观察到的,那么,我们就不可能对其进行测定,因此,我认为对于经济学家而言,最重要的是确定哪些经济变量是可观察的。比如,需求规律表明当价格上升时,需求量下降。其中,价格是可观测的,但需求的数量上升是不可观测的。所以,需求规律本身是不可观察的,它只是经济学家想像出来的,并不存在。也就是说,由于消费者的意愿没法测定,从而导致整个需求规律没法检验。所以,一个真正有成就的经济学家就会设法把A、B转换成可观测的变量。
如果你看一下经济理论的汪洋大海,其中很多规律并不存在,它们都是经济学家想像出来的。在经济学领域中,很多人在创造大量名词的同时却不知道其确切含义。例如,有人认为“短缺”是个很重要的概念。但是,短缺到底是十么?如何测量?他们并不知道。短缺等于需求超过供给的那部分,正如我们已指出的,供给和需求反映的都是意愿,没法观测。所以,从本质意义上,短缺没法测量。
游戏规则不同,行为就不同
在我讲产权经济学以前,我重新强调一下,人的行为基本原则是约束条件下的最大化,当然最大化的是自己的效用或福利等。显然测量效用和福利也是机会成本,因此经济分析究其根本可以归结为三点:
1.在约束条件下最大化某种利益,而所谓最大化某种利益,指的是至少有某种东西,即经济物品(经济物品的意思是说多比少好),对于你而言,有比没有要好。
2.需求曲线斜率为负
3.机会成本
下面我们先看一个最简单的经济体系——罗宾逊经济。在这一体系中,也要最大化某种东西,它有自己的需求曲线。由于只有一个人,所以不存在市场,也就没有市场价格。但是,如果他想得到某种东西,就必须以牺牲另一种东西为代价,这种牺牲可看作是他的成本价格。即使在这种情况下,成本指的也是机会成本,也就是说,在这种情况下,也存在上述三个基本原理。
对于一个人的经济体系,我们只要花费两个小时就能说清其中一切问题。经济学的真正困难在于再加一个人之后的情况。两人经济体系我们研究了30多年,还没有说清楚,这是因为当两个人都想最大化某种物品时,竞争就不可避免了,它无时不在,只在形式不同。
提到竞争,自然会有输赢,也就是说一定要决定谁输谁赢。比如,打网球是个竞争,最后一定要决出胜负。而要决定输赢,必须要有规则来评定,也就是游戏规则。如果改变游戏规则,很多变化就会出现。比如,中国乒乓球队雄视世界,但如果我们改变了发球的规则,那么结果就会不一样。因此,有的人喜欢这一类游戏规则,另外的人喜欢另外一类游戏规则。例如考试时,有的人喜欢论述题,有的人喜欢多项选择题,有的人喜欢数字化的题目,有的人喜欢非数字化的题目,各不一样。所以,如果改变规则,人的行为就会相应改变,结果就会不一样。
归纳起来,竞争总是有三点:1.必须决定输赢;2.要有一个游戏规则;3.为什么用这一个游戏规则,而不用其它的游戏规则。
人们不同的行为,可以由不同的游戏规则本身解释。
在香港,如果你想买一栋楼,无论从哪个土地发展商那里购买,只要你出价最高就能得到,发展商也不会因为我是张教授就给我一些优惠。所以这个游戏规则很简单:出价高者得。但在香港大学,情况就不一样了。在那里,分房是按分计。我是院长,有7分,有太太再加7分;若有一个孩子加7分,两个孩子加14分……在香港大学工作一年加2分,四年加8分……以此类推。谁积累的分最高,谁就最先得到房子。
因此,如果我想从土地发展商那里买房,我就得想办法获得更多钱,但在香港大学,我想要快点得到房子,我就得多生孩子。由此可见,游戏规则不同,行为就不同。在墨西哥政府进行土地改革时,就是根据孩子多少进行排序,这也是墨西哥人口剧增的原因。
经济社会的基本游戏规则:产权规则
在经济社会中,基本的游戏规则即产权的规则。谈论产权,我们其实在谈论约束人们行为的游戏规则。如改变游戏规则,输赢条件就会不同。
如果我是土地发展商,我不会在乎你是男是女,或别的什么因素,我唯一关心的是你出多少钱。在这里,市场价格是唯一分配资源的方式,在现实世界中,还有其它分配资源的机制。我在香港大学的办公室比赵海英(一位女助教)的大,不是因为我比赵海英有钱,而是因为我的职位较高。在大学系统下,因为我是院长,就可分配到大办公室。但如果我的办公室不是大学的,而是私有的,情况就会不一样,谁出的价高谁就得到。所以在不同的游戏规则下,人的行为就不同。在泊车场私有的情况下,只要你付钱,你就能得到泊车位,你甚至可以付足够多的钱不允许其他人泊车。在经济的世界里,你改变产权的规则,你就改变了整个系统。
私有产权非常独特的一点是:只有在私有产权的情况下,人们才用市场价格分配资源。我没有说,私有产权比另外一种情况要好,我只是说,如果你想利用市场价格分配资源,你只能选择私有产权;我也不是说,你有了私有产权,就一定会有市场价格存在,我只是说要有市场价格,就必须有私有产权存在。这是因为市场机制有时有很高的运行成本,所以有时你有了私有产权,但并不一定会有市场价格存在。这一点是科斯在1937年《企业的本质》以及我自己在1983年《企业的合约本质》中阐述的中心问题。我们想要说明的是在私有产权下公司仍要存在,而且公司内部并不是用价格机制来运作的,反之,任何东西在市场上交易,它必然是私有的。
当然还有其它资源分配的方式,但只有在价格进行分配的情况下,才没有租金的消散。如果我把金表放在桌上并说明,明天谁最早进来谁得到它,那么很多学生就会在外面排队,甚至晚上睡在走廊上,因此会浪费很多时间或遭受痛苦。于是,学生们就会衡量金表的价值和所付代价孰大孰小,但是他们所费的时间及遭受的痛苦对我却没有任何好处。所以如果这表不是我的,人们就会进行无谓的浪费来得到表。但如果这表是我的,我就会把表给出价最高的人,而且要求的价钱一定不少于金表价值。由此你会发现若产权不是私有的,为了行使产权,很多资源被浪费了。
除非你用价格机制分配资源,任何其它方式都会引起价值的消散。自由市场上,卖鱼的人只要你付足够的钱就会把鱼卖给你,而不会考虑其它因素,而为了得到所需的钱,你必须工作(对社会做出贡献)。因此,如果是市场决定鱼的价格,你为了买鱼所付出的钱能反映你对社会做出的真正贡献。而在另外一种情况下,你若等4个小时去买鱼,你所等的4个小时,对社会没有任何好处。所以,私有产权好并不是基于价值判断,而是因为只有在这种情况下租金的消散最少。这就是为什么改革开放以来,我们一旦以价格作为资源配置的方式,
经济发展速度马上就会加快。
但是,用市场价格来配置资源,本身也有成本。任何一个经济系统都有其交易成本,我不想再花2个小时谈论什么情况下交易成本低,我并不是说私有产权是最好的系统。有时要形成这种系统成本很高,而且,在任何系统下人们都会最优化这一系统内的租金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