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名财经专家,现任财政部财政科学研究所所长、研究员、博士研究生导师,中国财政学会副会长兼秘书长,财政部高级技术职务评审委员会副主任,中国国债协会常务理事,《财政研究》主编,北京市人民政府特聘专家、福建省人民政府顾问,中国人民大学、国家行政学院、厦门大学、西南财经大学特聘教授,中国民生研究院学术委员会副主任。
“现在看来,中国经济软着陆已经有相当大的把握,L型转换的尾巴似乎拉出来了。”11月28日,华夏新供给经济学研究院首席经济学家、财政部财政科学研究所原所长贾康在“《财经》年会2018:预测与战略”上如此表示。
在贾康看来,中国经济过去几十年超常规发展带有明显粗放特征,但粗放必然没有可持续性,随着中国进入中等收入阶段,环保问题、食品安全问题、收入分配问题都是潜在风险威胁,需要通过改革攻坚克难的问题。十九大给出了构建现代化经济体系的未来目标,大家注意到一个明显的信号是,十九大报告通篇不提GDP,这是一个明显趋向,质量第一、效率优先,打造中国经济升级版。
贾康强调,要看到GDP指标的局限性,只能反映经济总量,不能同时反映经济结构的优劣、效益水平的升降,必须要辅助其他指标。“2035年基本实现社会主义现代化,指标体系必须出来,什么叫2050年建成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没有指标体系衡量是不可想象的。这是一个必须在供给侧改革过程中努力解决的问题。”贾康总结。
以下为贾康发言实录:
贾康:我简要说一说对于经济增长速度和质量之间的观察。我们前些年的发展,总体来说是一个超常规的发展过程,但得客观的承认,它带有明显的粗放特征,从一个比较低的起点上一路发展起来,你想一下子就集约、没有粗放特征,可能做不到。但是,我们要实时警惕,一直粗放下去是没有可持续性的。在中国进入中等收入阶段以后,我们的势头还是不错的,2016年是坐稳了人均GDP4000美元,现在已经曝出是人均8000美元的GDP,这个发展过程中间,可持续性方面却越来越有威胁,以雾霾为代表的污染,后面还有大气污染,跟着的水流的污染,土壤的污染,整个食品安全的问题,家长对孩子以后能不能健康成长担忧的问题。同时,又有一个人际关系,收入分配等等,不管是收入水平低、中、高,说起收入分配似乎都有一肚子的意见,这些问题交织在一起。怎么样可持续,一定是在改革开放的道路上,解决矛盾凸显,隐患叠加的这样一个潜在风险威胁之下的攻坚克难的改革问题。十九大了,我们在经历着从原来的又快又好转变为又好又快,稳中求进,软着陆,现在看来,软着陆有相当大的把握,这个L型转换的尾巴似乎拉出来了,十九大又给了进一步的指导,我们要构建现代化经济体系,而且再往前2035基本实现社会主义现代化,这个简要的发展过程,速度和效益的矛盾,现在大家都注意到,中央有一个明显的趋向,十九大报告通篇不讲GDP了,当然这是一个重要的信号,我们一定要抓住质量第一,效益优先,一定要打造升级版。
同时,我们实事求是的讲,再往前看,具体落实到工作上,从国家的经济管理部门,到各个地方政府,到各个行业,是不是需要有一套,引领我们前进过程中间,必须和工作的业绩、认识和分析相关的指标,这个指标当然不是简单的一个GDP,但GDP是不可能不用的,在全球放眼看去,自己跟自己比,自己跟别人比,不用GDP是不能想象的,只有不丹不用GDP。我们在GDP运用的同时,挑战性的任务,就是不能以GDP论英雄,要看到它的局限性,它只能反映一段时间内我们经济的总量,不能同时反映这个经济结构到底是优化了还是恶化了,不能反映效益水平是提高了还是降低了,就要辅助于其他的指标,不以GDP论英雄,以什么论英雄?这个问题一定要解决。你说征集考核不能全看GDP,这完全正确,那看什么。这个GDP必须要做出来,而且还要强调问责制。不能排除GDP,还要加上其他指标,这就是我们的努力方向。这个指标体系能够八九不离十的反映出绩效水平。
从供给侧考虑问题,指标体系是复杂的,各种指标不能通约,必然不可通约。有关部门还得考虑,2035年什么叫基本实现社会主义现代化,指标体系必须出来,什么叫2049、2050建成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没有指标体系仍然是不可想象的,这是一个我们必须在供给侧结构改革中间,大家努力解决的问题。谢谢!
贾康:结构性改革,说全了是结构供给侧改革,聚焦点要优化结构。三去一降一补是供给侧改革启动以后的切入点,不代表全部,但确实体现了它的复杂性,“三去一降一补”你找不到一句话概括它的要领,必须专门讨论在一个政府辖区,在一个行业,在一个企业集团里,对应的三去一降一补怎么形成尽可能高质化的方案。比如“去”,去产能,代表性的行业有钢铁、煤炭,我们不否定去产能现在已经取得了一些成绩,但这里面的概念始终不够清晰,关键不是去一般人理解的过剩产能,实际上最关键的是要在看起来有过剩特征的同时,怎么样去这些产能里的落后产能,在一个领域里高高低低可比的产能排在一起,有什么好的机制能够把靠下的,耗费严重,污染严重,效益低的产量,把它挤掉,这是问题的实质。我举一个问题,煤炭行业的去产能,在2016年上半年的种种压力之下,管理部门想出了一招,行政性手段为主,要求全国所有的煤矿生产的矿井,以全年276天工作日封顶,这时候市场就有反应,2016年第三季度煤炭行业突然出现价位迅速上升,来势迅猛。在一开始的反应,去产能取得了一定的成果,使整个市场回暖了,但看一下真实途径,这不是供给性改革要求的,是以行政手段一刀切的压产量,压产量的结果没有去掉落后产能,形式上出了政绩,实际上是把落后产能一起保护下来了。
我以前在北京做过工人,到井下支持一线,当时非常清楚的知道,煤矿生产的基本特点要求它只要没有大修,这个矿井一年到头就是轮班倒,连轴转,按我们的学术分析,把这个矿井发生所有的固定成本,最大限度的摊到各个方面,保持它一个最基本的效率水平。现在行政性手段解决的问题是什么?是强制着一起把大家的效率都压低了,落后产能一起保护下来了,这哪是里供给侧改革的初衷呢。这就可以担忧一个问题,煤矿按照现在这样一下子大起之后,如果不能继续去落后产能,到一定的时候会不会重现我们原来那个矛盾,会不会大起之后的大落又折腾我们一轮,现在可能没有别的办法,要赶快总结经验和教训。管理部门说这是错误的,要就正,现在大家要纠正,下一轮这个矛盾再现的时候,机制能不能上一个台阶,这是值得讨论的一个事。
再说说做加法,补短板肯定要做加法,我稍微说的开阔一点。大家都知道,这些年我们在警惕投资过度,投资的低效率,但是客观讲,现在做加法方面不能回避中国有效投资的巨大的潜力,选择性的聪明投资、有效投资,在中国现在实际上对象的规模是非常可观的,可选择的这些投资切入点,要配合好机制,未来一、二十年都做不完的。现在大家都注意到,在市场这些年走向低迷的过程中,政府在加力,推行PPP,大的方向完全正确,它是在我们处理政府和市场关系的一个螺旋式上升,原来已经认识到了政府和市场主体划定边界,认为是井水不犯河水,就达到市场要求的境界了,现在认为不够了。在一些特定的公共工程、基础设施、产业建设和运营等重大的投资领域里,应该积极的考虑以PPP去做,这时候政府和企业又变成合作伙伴关系一起做事,政府裁判员和运动员的身份仍然是可以清晰合理规定的,这时候裁判员到法那儿去了,以一个自愿签字伙伴的一方和另外一方合作,把PPP的整个生命周期做完,它带来的不光是融资模式创新,如果整个的规划是比较高水平的,产业政策方向是正确的,这就是个好机制,而且它是管理模式的创新,政府、企业、专业机构合在一起,强强联合,一起分担风险,以各自相对优势的要素控制项目里特定的风险,合在一起风控可以做的更好,绩效就得到了提高。所以,融资模式上升到管理模式的创新。
比如北京,公共交通体系是不是短板,我早晨到这个会场,8点20出来,将近两个小时才到这儿,大家天天受公共交通体系的困恼,这是不是个短板?显然是。为什么纽约、东京、巴黎、慕尼黑等等城市,机动车的拥有率比北京高得多,人家不需要限购、限入、限行,道理何在?其实有一个国际上可以总结的经验,政府要牵头必须要达到高水平规划,北京的地铁非常遗憾,起了个大早赶了个晚集,改革开放本来应该加快建设,短期行为出现了,每一届政府希望自己的政绩体现在老百姓看得见的地方,就开始摊大饼,最后才下决心天文数字的资源砸到地底下去,这时候PPP就对上了,四号线是PPP,六号线又是PPP,这时候补短板不可质疑,它的绩效是国民经济的综合绩效,虽然我们现在承认量化它做不到很精确,但承认它是非常重要的。过去补短板,除了思想认识上要解决这个问题,同时还有资金的拖累,政府拿不出这么多钱一下子做这个事,但有了PPP以后,原来想做做不成的事,现在可以做成了。在全中国,现在100多个百万人口规模以上的城市,几乎无一例外都要考虑赶快建设轨道交通网,北京的严重堵车已经在其他的中心城市普遍大量的发生,吸取北京的经验教训,是不是应该把有效的投资尽可能做的靠前一点,当然规划水平,资金的统筹安排,PPP的创新等等,都一定要对上。这就是供给侧改革的复杂性,一两句话说不清楚,要说一套,这是结构问题,涉及到所有的要素,这个要素里面,从规划开始,政策的供给,公众的参与,领导决策,拍板的水平,一样都少不了。最关键的,是跟市场怎么对接,你有好的东西跟市场不能很好的对接,还是不能形成有效投资,但是做通了以后,我们就可以继续保持中国追赶先进经济体的超常规发展态势。
举个小例子,现在城镇区域缺少5000万个停车位,北京缺少将近300万个,深圳缺少将近200万个,现在有车族越来越多,大家都为停车苦恼,我们粗粗算一个账,未来十几年里,是不是要尽快建出来5000万个停车位,一个停车位10万块钱,以后还得补充电桩,很多地方还得建便捷的工本很高的立体停车位,北京的平安大道开通了跟长安街平行的一条干道,两边也都是古色古香,但是没有规划停车位,显然要立体的停车位。一个停车位按10万块钱算,不过分吧,还是静态算,那是五万亿的投资,这个投资别无选择,各个地方要抓紧干,当然也得审时度势,也得考虑跟公众互动,也得考虑国际经验,很复杂。但是,做起来以后,它的效益是社会性的,而且它有一个非常简明的投融资的模式,停车位是可以收停车费的。
这种例子太多了,可做之事,中国不缺少。回到宏观上,中国的潜在经济增长率,就是你把它的潜力释放出来,既不形成明显通胀,也不形成明显通缩的那个增量水平,还相当高,这是中国的市场潜力和魅力之所在,我们的工业化、城镇化,总体来说,前面的纵身还有很大的空间,现在看看精准扶贫在凉山州逼出什么事,边远的地方,首先要有干道接通,要赶快建这个道路,怎么办呢?民营企业进来,BT方式来做,有关管理部门说不能做BT,人家稍微改变一下,不叫BT,但这个BT机制是要用的。这都是我们的空间,真正实事求是的看到这个空间,这是供给侧结构改革的其中应有之意。
贾康:我算是国家十一、十二、
十三五规划专家委员会的成员,我注意到每次五年计划的时候,要列出一个指标体系,好几十项。如果从现在要抓重点,GDP不能不看,但是要摆脱GDP论英雄的现象下,要特别考虑一些指标有效的实行一些功能,比如单位GDP能耗,衡量直接效益的指标怎么用到部门和行业上,也相对来说容易处理,因为它无非是一个企业定位的,市场主体定位的,综合起来成为一个行业或部门的全景图,我认为非常有难度的是社会绩效,这方面一定要努力结合着研究者研究的深化,再借鉴国际经验,在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上有一个认识上的攻坚克难。比如我前面轨道强调的,一个中心区域的轨道交通网,全球的经验来看,除了香港,别的地方都是亏损的,都必须由财政提供补贴,才能持久运行。轨道交通网的运行怎么量化体现出来,才好决定在整个预算安排里,知道什么是合理的支持,什么是过度的支持,这就涉及到很复杂的指标的设计,还有相关的考察这个指标,以及这个指标运用到问责制和奖励制度上的连接机制,实话实说,这是现在我们极不成熟的,但是我们又不得不面对这个问题。
我这些年在财税的角度,特别力求跳出财政,看
宏观经济,供给侧结构改革的守正出奇,特别强调正的外部性的弘扬,负的外部性的消解,能够对应到量化的指标,我们现在特别不成熟,但总的努力走向成熟,就得方方面面动员专家和社会的聪明才智,大家一起探讨,综合绩效,所谓外部性方面的量化,希望能够在我们的实践中走在世界的前头。
前些年有一个努力,环保部门已经积极参与的,做绿色GDP,在已经有的GDP基础上做修正,修正出来把很多人吓坏了,比如沿海一个区域,修正了以后完全否定了他们的发展,只公布了一年GDP研究成果,以后就不得不停下来,无法再往下面深化了。我们再重新启动,可能要保密,不要引起社会上方方面面过度的反应。就像雄安新区的规划,一开始绝密的状态,现在在陆续披露。总体来说,要有一个通盘协调之下,既借鉴国际经验,又尊重我们过去已有的初步经验,但一定要守正出奇打开新天地的这样一个高水平的出奇制胜的过程,中国的现代化才能真正面对着现在的平静期冲过去。